若想流掉孩子,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。可江箐珂摸了摸肚子,突然又有点舍不得。这种不舍并非因为夜颜。单纯只是她与腹中胎儿之间的某种微妙情感。说不清,也道不明,还很陌生。若是母亲还活着,定能为她答疑解惑。留不留呢?江箐珂暂时下不了决定。许是夜颜的子子孙孙们跟他一样,靠着股牛劲儿,硬是住在了她的肚子里,又或者是避子丸被人偷偷做了手脚。但不管是哪种,江箐珂都觉得这是天意。莫不如,暂且顺应天意?喜晴看出了江箐珂的犹豫,起身将凉好的安胎药端了过来。“要不,太子妃先把这碗安胎药喝了,再慢慢想?”“若是不喝,胎保不住,太子妃可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。”一句话说在了江箐珂的心坎上。她侧眸狠狠白了喜晴一眼。“在劝我喝药这方面,你这嘴皮子功夫练得是愈发厉害了。”接过药碗,江箐珂捏着鼻子,表情痛苦地将那苦了吧唧的东西一口闷了下去。不多时,屋内米香扑鼻,喜晴在给江箐珂熬粥。院子里传来嘎吱嘎吱的踏雪声,很快房门被人叩响。喜晴起身跑去开门,没想到竟是穆汐带着名女婢来了。江箐珂的榻前,穆汐微微欠身,行了一礼,随后在喜晴搬来的凳子上优雅落座。“奴婢见过太子妃,太子妃懿安。”女婢花容随即替穆汐开口。“昨日,侧妃得知太子妃于山中出事,可是担心了一整日,直到夜里收到太子妃平安的消息,这才安心睡下。”闻言,江箐珂扫了一眼穆汐的脸。低垂的眸眼下略有乌青,怎么瞧都像是失眠没睡好。只听那花容小嘴继续叭叭。“那么冷的天,那么大的雪,好在太子妃福泽深厚,能被及时救回。”“想到太子妃昨日在冰天雪地里冻了许久,到现在定是滴米未进,我家侧妃今早起来,便亲自熬了锅鱼肉羹,还炸了些小公鱼带来。”言语间,花容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喜晴。“一来,侧妃甚是挂念太子妃的身子,特来探望,带点吃食以聊表心意。”“二来,听曹公公说太子妃有了身孕,我家侧妃便想在第一时间,亲自同太子妃道贺。”视线从花容脸上移开,江箐珂的目光扫向穆汐。那副清冷寡淡的神情,连点笑容都没有,怎么瞧都感觉不出来穆汐是来贺喜的。倒像是来给她添晦气的。适时,穆汐缓缓掀眸。四目相对,彼此微微颔首,唇角皆勾起极浅的假笑来。“穆侧妃有心了。”江箐珂道了句场面话。穆汐浅笑摇头,打了个手语。【应该的。】随后她又继续比划,一双眸眼时而欢喜,时而悲伤。江箐珂没太看懂,转头看向花容。“侧妃说,得知太子妃有了身孕,太子殿下很高兴。”“如今徐才人和太子妃都有了喜,外面再不会有人敢妄议太子殿下,以无绵延皇嗣之力为由来弹劾东宫。”“眼下正是多事之秋,太子妃这一胎怀得正好。”穆汐作为李玄尧最亲近的人,定是知晓东宫的一切谋划。同她说这些也是合情合理。但这话听着,江箐珂总有种穆汐凌驾在她头顶上的感觉。就好像,她是个穆汐和李玄尧固权筹谋的棋子一般。只听花容又道:“我家侧妃最是喜欢孩子,待徐才人和太子妃的孩子出世,到时东宫定是非常热闹。只可惜......”三个字,语气瞬间就换了个情绪。“我家侧妃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,所以,十分羡慕徐才人和太子妃。”江箐珂看向穆汐,甚是诧然。“为何?”穆汐落寞垂眸,花容代为言说。“太子妃也定是知晓的,穆家受奸人所害,被抄家流放,我家侧妃之前也被发配到了京城的教坊司。”“凡是罪臣之女在被送到教坊司之前,都会被刑部的人喂上一碗九寒汤。”九寒汤是个什么东西,江箐珂自是知晓。西延军营里也有军妓营,而军妓营里的女子为了绝育,都会主动讨碗九寒汤喝。江箐珂想不明白,穆汐为何会自揭伤疤,跟她说起这事儿,在这里卖可怜。自张良娣一事之后,她总觉得穆汐这人阴森森的,就像条潜伏在暗处,但随时会蹿出来咬你一口的毒蛇。这话才刚聊起来,曹公公却急匆匆赶来。进屋看了一眼江箐珂,眼底焦虑担心褪去,这才同穆汐躬身行礼。“穆侧妃,太子妃胎气不稳,需要回宫静心养胎。”“今日宗庙祭祖一事,太子殿下命侧妃一同前往。”“半个时辰后车马就要出发了,太子殿下请侧妃过去,同白太傅了解下祭祖事宜。”穆汐起身,似是不甘心就此离开,她清冷而高傲地斜睨了眼江箐珂,才极守礼数地欠身行礼而去。曹公公命小太监去给穆汐带路,自己则留下来,眉开眼笑地走到榻前。“恭喜太子妃。”明知她不想要孩子,还恭喜,明白着是来气她来了。江箐珂没好气地给曹公公递了个眼刀子。“本宫有什么好恭喜的?”她阴阳怪气道:“曹公公该恭喜的是太子殿下,终于如愿以偿,可以高枕无忧了。”曹公公笑而不语。江箐珂蹙着眉头质问。“本宫的避子丸,你们做了手脚对吧?”曹公公抬起手比划了下,赔笑道:“一点点。”“怎么个一点点法?”江箐珂问。“那避子丸都是真的,一点手脚没动过。只是,在送到太子妃手里之前,太子殿下故意掺了些......天意进去。”“天意”二字被曹公公咬得极重,让江箐珂确实无言反驳。一百粒药丸里,有十几粒是假的。连续数次吃到假的概率又能是多少?这都能中,不是天意是什么?江箐珂只能自认倒霉。曹公公笑着又安慰道:“不过都是养宫养颜的药丸,太子妃吃了也不碍事的,大可放心。”“奴才还有事要忙,先退下了。”想起昨夜救的李玄尧是假的,江箐珂又叫住了曹公公。“我昨夜救的小太监呢?”曹公公答:“托太子妃的福,八哥儿好着呢,昨晚太医给他下针上了药,现在烧也退了,腿也接上了,回宫养些日子便能下地了。”听曹公公刚刚同穆汐的话,李玄尧此时已在行宫。江箐珂好奇道:“既然此行一直露面的都是八哥儿,那太子殿下之前在何处?”曹公公有答的问题,也有不答的。“太子妃好好休息,奴才退下了。”屋门应声而关,隔绝了外面的寒气。喜晴拎着食盒问道:“太子妃,这鱼肉羹和炸小鱼怎么办?”江箐珂捂着叽里咕噜直叫的肚子,冷冷地瞥了一眼那食盒。摇头咬牙道:“都扔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