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站住!”
西城门外,赫连明珠的声音像是鞭子抽在凝滞的空气里,尖锐地刺进了谢卿池的耳朵里,旋即勒住缰绳。
玄色骏马打了个响鼻,原地踏了几步。他缓缓侧身,坐在马背上,居高临下地回望。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,镀上一层冷峻的金边,深邃的眼眸里却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黑寒潭,无波无澜。
赫连明珠掀开车帘,整个人几乎探出华丽的朱漆鎏金马车。火红的北狄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,金冠在暮色中熠熠生辉,明艳得极具侵略性。她迎上谢卿池毫无温度的目光,非但没有半分惧意,红唇反而勾起一个张扬又充满兴味的弧度。
“你,就是大胤的摄政王,谢卿池?”
明知故问,语气里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傲慢和对猎物的审视。
礼部官员们噤若寒蝉,慕风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,这世上敢这么和王爷说话的男人,恐怕已是屈指可数了。
“正是本王。”谢卿池薄唇微启,做了一个“请入城”的手势,旋即不再看她一眼,便要继续引路。
“慢着!”赫连明珠再次扬声:“本宫舟车劳顿,热得要死,骨头都要散架了!你们这皇宫深似海,规矩多得烦死人。本宫不去驿馆,更不想立刻去见什么皇帝太后。”
她抬起纤纤玉指,指向谢卿池身后的方向:“听说摄政王府离这城门不远,本宫要先去那儿歇歇脚,喝口凉茶。”语气理所当然,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之事。
此言一出,连她身后的北狄骑兵都有些面面相觑。礼部侍郎更是吓得脸都白了,急忙上前一步:“公主殿下,万万不可!这于礼不合!驿馆早已……”
“闭嘴!”赫连明珠一个眼刀甩过去,成功让礼部侍郎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。她只盯着谢卿池挺拔冷硬的背影,“怎么,摄政王殿下,连这点待客之道都没有?还是说,你这王府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,怕本宫瞧见?”话语里的挑衅和探究,赤|裸裸地不加掩饰。
慕风此时此刻已清晰感受到王爷情绪上的不寒意,立刻策马上前半步,挡在赫连明珠视线与谢卿池之间,“公主殿下,王府乃摄政王居所,非待客之地。礼部已备好上等驿馆,请公主移驾!”
“你算什么东西?也配跟本宫说话!”赫连明珠勃然变色,鲜红的蔻丹指向慕风,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了分寸,她理了理仪容,将正要发作的情绪收了回去,对谢卿池道:“不进去喝茶,经过时从门外瞧瞧总可以吧?本宫听说摄政王府极其豪华,王爷这点地主之谊总可以尽吧?”这一副“通情达理”的面孔换得极快。
话已至此,若再强硬拒绝,便显得大胤摄政王毫无气度,更坐实了“心中有鬼”的嫌疑。
谢卿池背对着众人,沉默了片刻。暮色将他玄色的身影拉得很长,投在冰冷的青石路面上,像一道凝固的阴影。
最终,他没有任何言语,只是猛地一夹马腹,玄色骏马再次迈开步伐,朝着王府方向行去。没有说同意,也没有说不同意,但那周身散发出的比深秋西风更凛冽的寒意,已是他最明确的回答。
慕风狠狠瞪了赫连明珠一眼,挥手示意队伍跟上。礼部官员们面面相觑,只能硬着头皮随行。赫连明珠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,放下车帘,吩咐车夫:“跟上!”
一行人沉默地行进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,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。
不多时,巍峨森严的摄政王府邸便出现在眼前。朱漆大门紧闭,门楣高悬,石狮镇守,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与深沉。
谢卿池并未停下,也并未回头。他沉默地注视着自家紧闭的大门,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。
赫连明珠的马车却在府门前停了下来。
车帘再次被掀开,她竟直接扶着侍女的手,袅袅婷婷地下了马车,径直走到王府正门前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,抬起下巴,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座象征着大胤最高权柄之一的府邸。
“啧啧,”她红唇轻启,带着一丝刻意的挑剔:“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府?看着……倒也没传说中那么金碧辉煌嘛,比起我们北狄王庭的穹庐,少了些开阔自在,多了些沉闷拘谨。”她说着,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谢卿池那终于停下的背影。